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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宴無好宴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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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若回到小院中的時候,鄭瑾瀟擺了一張書案在院中,懸臂擡腕,寫著什麽。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音,他擡起頭來,“怎的這麽遲?我看隔壁的小姑子們早就已經回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鄭若隨意的應了一聲,走過去,“大兄在寫什麽?”她拿起書案上的拜帖,“大兄要去拜訪陳元安?”

鄭瑾瀟點了點頭,“我的腿好了不少,再不去見以往的那些友人,怕是要被他們遺忘了。”

“大兄,別去了。那個陳元安,一看就不是好東西。”鄭若有些嫌惡的說道。

“阿若,不可胡說!”鄭瑾瀟輕聲斥責。

鄭若癟了癟嘴,也不在意。拿出了一張名帖遞給他。鄭瑾瀟疑惑的接過,看了之後,就叫了起來,“這是柳三變的名帖!阿若,你怎會有他的名帖!”

“我不僅有他的名帖,他還要我轉告你,要你明日去白鹿書院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我何時騙過大兄?”

“天啊,阿若。大兄真是欣喜若狂,有了他的名帖,大兄何愁不能出仕?”

鄭若微笑著看他。心中非常溫暖,覺得即便白天被那個混蛋給輕薄了,此時也覺得沒什麽了。

鄭瑾瀟高興了一陣,突然想起別人對他說起過,王九郎他們今日也在蘭江邊。他盯著鄭若,眉頭輕鎖,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,“阿若,你又何必為了大兄而為難自己?”

“此話何解?”鄭若困惑。

“阿若,為了大兄苦了你了。”鄭瑾瀟低嘆,“放心,大兄往後若是能出仕,定會護著你。管他是瑯琊王氏還是遼西謝府,我都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。”

鄭若鼻子一酸,想起上一世的孤苦伶仃,眼淚差點滾落下來。

“大兄,你誤會了。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。這張名帖,並不是通過王九郎而得來的。而是你自己得來的。”

“我?”

“大兄,你忘了你之前寫的一首游仙詩?”

鄭瑾瀟想了一下,確實有那麽一首詩。

“今日與姐妹們一起玩曲水流觴的時候,我就吟誦了那首詩,恰巧被柳三變和王九郎他們聽到而已。柳三變對玄學頗有研究,一聽之下就喜歡上你的游仙詩了。”

“當真不是因為王九郎而求來的名帖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那我還可心安。阿若,你若真的不喜那個王九郎,就不要再與他見面了。”鄭瑾瀟勸道,想了想,又道,“阿若,那些畢竟是夢。不可當真。”

鄭若對著他一笑。她知道,大兄感覺到自己對王九郎的敵意,他怕自己真的會去報覆王九郎。一只螻蟻也想去打倒大象,那簡直就是個笑話,不自量力。大兄不希望她受傷害。

兩人又閑聊了一會,鄭若才上了閣樓。

不久之後,天就黑了下來。

月光如水。

躺在床榻上鄭若,原以為白天那個不經意的吻,會折磨她難以入睡。然而,相反的,因為解決了大兄的事情,了了一樁心事,她很快入睡。

而且沒有做一個夢。

天剛蒙蒙亮,鄭瑾瀟就已經出門了,他的腿沒有完全好,鄭若不放心,讓平嫗跟著一同去了。

晨曦,鄭若坐在葡萄架下彈著琴,第一縷陽光灑在她身上,鍍了一層金光。楊枝輕手輕腳的在她的案幾上放了一碗清茶,又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。

一曲終,太陽已經緩緩升高。看來今日又是個晴朗天。自從四月的雨水過後,進了五月,太陽都是在當空微笑著。

鄭茹的心中猛然一顫。她想起來,接下來就是遼西百年難遇的大旱,今年的春天,顆粒無收。

立即起身,她高聲叫道,“柳絮,柳絮。讓許一駕車,出去一趟。”

正在房裏收拾的柳絮跑出來,道:“女郎,你忘了?郎君早上離去之前,已經做馬車走了。你要出去,不如等郎君回來?”

等大兄回來?白鹿書院離這裏遠不說,若是大兄投了柳三變的眼緣,今日會不會來還兩說。

“柳絮,你讓許一出去借馬車。我定要出去一趟。”

“女郎,究竟是何事?”楊枝問了一句,見鄭若轉過來,笑著道,“女郎,真要出去,不若喝了這杯茶早走吧。”

鄭若看著琴案上裊裊的清茶。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。楊枝的這一手,上一世她見得多了。是以,她並沒有理會,而是反身上了閣樓,拿了之前替許一柳絮保管著的金磚。

換了一身衣裳,再次下樓之後,許一已經到隔壁借了一輛馬車。

“走!”

鄭若也不說突然出去的原因,淡淡的說了一個字,就率先出了門。柳絮自然陪同。

一時間,院子裏就只剩下楊枝一個,還有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茶。她走過去,端起來聞了聞,裏面的茶一點也沒有少。她有些暗惱。想了想,重新端了回去,想著等鄭若回來的時候再給她喝。

看方才她急沖沖的樣子,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?

楊枝暗忖了一會,想著又沒有完成五姑子六姑子交代的事兒,思來想去,還是決定將鄭若突然有些怪異的表現說給她們聽。希望可以逃掉五姑子的責罰。

鄭若的馬車一出塢堡,就對著許一說道,“去買糧,買的越多越好。”

“女郎,上次王九郎送過來的黍米還有很多,為何突然要買糧?”柳絮不解。

“別問,只管照做就是。”鄭若想了想又說道,“不要讓府中的人發現。”

“女郎,買那麽多糧,我們要放哪?”許一輕聲問道。

這倒是問到關鍵上了,鄭若想了一會。百寶箱中的金磚被李赟全都搶了去,如今手中也只有許一和柳絮的兩塊。不過,買糧一塊就夠,往後自己若是要出來做事,還是在外面買一幢屋舍比較方便。

想到這裏,她開口說道,“許一,今日且先買一棟屋舍吧,明日再來買糧。”

“女郎,為何想要買屋?”柳絮更困惑了。

“許一大了,該說一房媳婦了。我想放了他的籍,讓他恢覆自由身。這房子就當是賞給他的。”

“啊?”

柳絮和許一都以為自己聽錯了。許一心中狂喜,率先回過神來,“女郎,這可萬萬不可。奴沒有做什麽事兒,怎可受如此大的恩惠?”

“無妨,往後你幸苦的地方還有許多。你是做大事的人,往後我的事兒還要你多費心些。”

“女郎,奴惶恐。為女郎做事,本就是奴分內之事,怎生當得女郎如此客氣?”許一是真的惶恐了,女郎話說的是好聽,可是太過於疏離,仿佛她不把自己當心腹,“女郎,切不可拋棄奴啊——”

鄭若聞言一楞,反而笑了起來,“許一,你想到哪裏去了?我不過是覺得你是做大事的人,不可因為我而困在一處。”她想了一會道,“倘若你真的覺得拿著心虛,不如我先放了你的籍,這房子就暫時記在你的名下,等你哪天為我做了大事,這房子就名正言順的歸你吧。”

許一這才真正的開心起來,勒住馬,將車停了下來,他下了車,對著鄭若正正經經的磕了三個響頭。

“女郎放心,你交代的事情,許一一定做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去官府辦了脫籍的事兒,許一如今走起路來,腰也直了幾分。對鄭茹感激不盡,買房子極其盡心。跑了一天,按照鄭若的要求,看中了一套城南的二進院子。因為主人著急售出,價格便宜,鄭若看過之後就買了下來。

不僅買了房子,乘著收市之前,他們買了第一批糧食,全都運到了新的院舍中。

回到鄭府小院的時候,三人看起來極其疲憊。可鄭若心中卻是欣喜的,有了這批糧食,幹旱來臨之時,就可渡過難關了。上一世,幹旱來的時候,阿爹還在世。雖然為了大兄的事情,纏綿病榻,可要不是那一場幹旱,阿爹也不會死的那麽早。如今她屯了糧食,上一世的慘景就不會出現。

楊枝將她們三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裏。

“女郎,要食用晚膳嗎?”走到鄭若身邊,她問道。

“嗯。”鄭若點了點頭。

楊枝立即下去,端來了食案,上面放著一碗米飯,一釜肉羹,一碟野菜。擺放在鄭若面前,遞了箸給她,和柳絮她們一起退下了。

如今的小院廚房是平嫗管著,今日平嫗不在,這些定是楊枝所做。一想到是她做的飯菜,鄭若頓時失了食欲。

抓起米飯,勉強吃了兩口,就吃不下了。肉羹根本就沒動。

這樣的飯菜她吃了十幾年,可是,最近她越來越想念石越那古怪的烹飪手法。他燒出來的飯菜,確實好吃。起初,他還日日為自己下廚,後來,就漸漸的少了,妻妾多起來之後,他就根本沒有動過手。

想到石越,她忽然間笑了起來,她記得,他來的那日是五月二十,而今天是五月十七了,還有三日,他們就要見面了。

一想到這個,鄭若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。有些怨恨,也有些雀躍。怨恨自不必說,雀躍卻是因為,想到自己得了先機,今生再也不會讓他像前世那樣風光無限了,就有一種報覆的快感。

接連兩日,許一都奉了鄭若的命令,到處收購糧食。不僅如此,鄭若還讓他找了木匠,泥水匠,在新買的院子裏,砌了一個大大的水池子,還做了許許多多的木桶。甚至,她讓他出外,去尋找哪裏可以打井,再不濟讓他去深山裏尋找水源。

鄭若奇怪的舉動,讓許一非常困惑。然而,他從來都不問一句。因為他覺得,自從女郎從湖中救出來之後,她做的每件事,都有她的深意。既然她如此信任自己,不管是什麽,自己只管做好就行。所以,即便鄭若已經給他脫了奴籍,他依舊沒有拿回賣身契。

已經過了兩日,但凡楊枝送上去的東西,鄭若都不曾動過。這讓楊枝頗為苦惱,五姑子交給她的藥,所剩不多,可是自己卻一點兒都沒有完成任務。想到五姑子手裏的鞭子,她的背上就隱隱作痛、

該如何是好?

“七姑子可在?”院門外傳來了湘橘的聲音。

楊枝走了出來,開了門,迎了上去。

“湘橘姐姐,怎會有空來此?”

湘橘笑著道,“夫人給府裏的小姑子們都做了新衣裳,特意命我送來的。七姑子可在?”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侍女,手裏捧著一個漆盤,裏面放了一套裳服,濃郁的紫色在陽光下散發著華麗的光彩,這衣裳真真是美麗,楊枝想,即便自己在鄭府這麽多年,從來也不曾見過如此精美的華服。

“女郎在樓上呢,姐姐有請。”

湘橘點了點頭,往閣樓走去,侍女亦步亦趨的跟著。

楊枝站在下面,目送著她拾階而上。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,劉夫人如此吝嗇之人怎會給女郎做這麽華美的衣裳?其中定有古怪,聯想到五姑子讓她給女郎投的藥,她思忖,莫非劉夫人真如她們說的那樣,要將女郎送給郡守為妾?

湘橘上了閣樓之後,柳絮將她迎了進去。

“七姑子,夫人說小姑子們許久未做新衣了,特意給每位姑子做了一身新衣。七姑子看看,可否喜歡?”湘橘說著的時候,身後的侍女捧著漆盤上前來。

鄭若的手滑過漆盤上的華服,柔軟的觸感,是江南上好的綢緞。而這麽純正的紫色,也是極為珍貴。她擡頭問道,“府裏每位姑子都有新衣嗎?”

“是的。”

這就怪了,劉夫人如此小氣的人竟然舍得給府裏每一位小姑子做一身華服?

“府裏可有喜事?”

湘橘笑著道,“夫人說,小姑子們待在府裏久了,難免會悶。明日,她將帶著小姑子出門做客。”

“府裏所有的小姑子?”

“也不是每位都去,快及笄的小姑子們才能出去玩。”

鄭若明白了。

“夫人還說,讓女郎明日穿上新衣赴宴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鄭若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,對於明日的宴去與不去,都有些無所謂。

“夫人說了,這是鳳凰城裏難得的盛宴,也許以後再也看不見了,讓女郎莫要推脫。”湘橘笑著道。

鄭若低頭思忖了一會,按照前世,明日阿爹要回來,還會帶回石越。明日的宴會是去呢?還是不去?轉念一想,每隔幾年,劉夫人倒是要帶著府中適合婚嫁小姑子出府參加宴會的。其實,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府中有小姑子成人了,可以嫁了。

仔細想了想,上一世,自己好像也參加過這一場宴會,不過,那時候阿爹和石越已經回來了,時辰上倒也和現在差不多。宴會上,劉夫人極力讚美鄭婉鄭茹兩個人,她們這些小姑子們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她們當陪襯。

若是上一世的時候,阿爹到家也是晚上。去參加宴會也無妨。

“你去回夫人,就說我非常感激。明日的盛宴,我定會去的。”

“喏。”

湘橘得了明確的回覆帶著侍女徑自離開了。

漆盤上的華服,鄭茹隱隱可見上面暗繡的金線。

“女郎,著裳服可真真是美。”柳絮也忍不住讚嘆。

鄭若的眉皺了起來,心中劃過一絲不安。總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,她努力回想前一世,宴會上確實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。這才稍稍安心些。

楊枝得了鄭婉的最後通牒,若是還不能將藥讓鄭若服下,明日她便要將她配給馬房裏餵馬的瞎了一只眼的馬倌。楊枝心中害怕,那馬倌不僅瞎了一只眼,年紀也大的足可以做她的爹。

晚膳和第二日的早膳,她佯裝生了病,無法下廚。柳絮也沒二話,做了飯菜。鄭瑾瀟去了白鹿書院還未回來,因此只有鄭若一人飯菜倒也簡單。

看到端出來的食案上,飯菜少了不少,楊枝暗自高興。她知道鄭若對自己有種莫名的警惕,可是料她也想不到自己會將那包藥粉下在水缸裏,吃了水缸裏水煮的米飯,她怎會不中毒?

“踢踏踢踏”的聲音響起,鄭若穿著木屐,著了那套深紫的華服下了樓。她只用了一支銀簪子綰了一個松松的墮馬髻,其餘及腰的長發水一般的漾在身後,圓潤的耳垂上掛下水滴珍珠耳環。配飾不多,可這一身卻偏偏襯出了她的氣質。尤其是她的雙眼如今也是淡漠的好像秋日的霜,楊枝看了,忽然覺得眼前的女郎,身上有著淡淡疏離感,偏偏卻是高貴而且神秘。

那雙洞若觀火的雙眼看向她的時候,她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

鄭若經過她身邊的時候,停了停。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楊枝好像聽到了女郎不屑的冷哼聲。

為什麽?

……

鄭瑾瀟帶走了唯一的馬車,許一又被她派到外面去買糧。劉夫人派了一輛馬車給她。鄭若出了院門之後,看到這輛馬車時,閃神片刻。無他,這是劉夫人自己的座駕。可現在卻派給了她。

原本就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的她,更是猶豫了。

就在她想推辭不去的時候,車簾被拉開,露出了鄭琦小巧的臉蛋來。

“走啊,七姐姐。劉夫人她們可在門口等著我們呢。”

鄭若見馬車裏坐著鄭琦,擡步走過去,道:“就只有你嗎?”

“不是呢,還有鄭玉。”說著,她還往邊上讓了讓,好讓鄭若看見裏面的情景。

“七姐姐。”鄭玉和鄭若一樣也是庶女,她的性子有些軟弱,叫了她一聲後,就像受了驚的兔子一般縮了回去。

鄭玉被鄭若小一歲,見她都被劉夫人請了去,鄭若心中的疑慮消除了,扶著柳絮的手上了馬車。

她想劉夫人今日可真的下了血本,看她們兩個身上的衣裳,就知道也是上等的料子。難道家主有了什麽喜事,不然一向吝嗇的她怎麽突然之間如此大方?

到了大門外和劉夫人,鄭婉鄭茹她們匯合之後,馬車便往前駛去。

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,馬車停了下來。鄭若掀了簾子,馬車停在了左將軍府外。她想到了那日鬧市上遇到的那個專橫跋扈的小姑子,張鳶。

“呀——真沒有想到我們居然是到左將軍府來赴宴。”鄭琦驚喜的叫起來,“聽聞左將軍是個儒將,他的幾個兒郎也是人中龍鳳呢。”

鄭玉怯怯的看了一眼外面,再沒有聽到劉夫人說下車之前,她是不敢動的。鄭若也知道,馬車是要到二進的大門才會停。

鄭琦見她們兩人都不接話,也覺得無趣,就不再說話,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,好奇的看著外面。不一會,馬車就開始動起來。到了二進門前,再次停下。有將軍府的仆婦們掀了車簾,扶著她們下了馬車,又上了兩人擡的竹轎。

鄭若奇怪,上一世,她也隨劉夫人赴過宴,只是好像並不是將軍府,而是到了和鄭府差不多的府第。現在怎麽到了左將軍府了?

進了這裏之後,才知道左將軍有多大,比起她上次去過的謝府來,可以說是旗鼓相當。不要說鄭琦鄭玉了,就是鄭婉鄭茹也都是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,哪怕是劉夫人也有些羨慕。左將軍這府第,景色之美,布局之精巧,真是巧奪天工。

遠遠的便聽到了絲竹管樂之聲。竹轎也停下了。鄭若跟在鄭琦身後,隨著劉夫人她們一起,轉過一道道穿廊,走過一座花園,才在一座兩層樓高的屋子前停下。裏面的笑聲不斷,鶯聲燕語,看來有不少人。

脫了木屐,到了堂前,隨著劉夫人一起行了禮。

“劉夫人可是稀客,快快請起。”說話的是坐在右上首的一個圓盤臉的婦人,半老徐娘,風韻猶存。鄭若隱隱的記得,她是左將軍的夫人,麗夫人。

她的對面坐著一個比她年紀稍稍輕一些的女子,丹鳳眼是說不完的媚意,巴掌大的瓜子臉更是精致。是個美人兒。

這個女子不知是誰?

見過禮之後,劉夫人與那些夫人們坐在了一起,而她們這些小姑子們則是被一個侍女帶到了下面,與其餘先來的小姑子坐在一起。

不消片刻,鄭婉鄭茹還有鄭琦已經與別人說說笑笑,只有鄭玉和她一樣,不愛說話,低著頭,看著食案上的東西,猛吞口水。

就是這個看起來懦弱膽小的堂妹,最後嫁了一個小吏。後來胡人入侵作亂之後,她的夫婿帶著她逃到了江南,聽說,她的夫婿被一個貴人看中,後來青雲直上。難能可貴的是,她的夫婿即便在富貴之後,依然對她不離不棄,始終只有她一個妻子,不曾納妾,也沒有通房。鄭玉可以說是她們姐妹中生活的最幸福的。

女子,嫁一個好夫婿,是幸福的根本。

她想。

也許是感覺到鄭若對她的註視,鄭玉有些怯怯的擡起頭來,對著她羞澀的一笑,又低下頭去。

這時,大門處傳來一陣喧嘩。

鄭若看過去,一個高挑的女子,被眾人簇擁著走了進來。五月的天氣裏,她著了一身粉色的綾羅,行走間長長的裙裾像是流動的雲,由遠而近。淡笑著的容顏,傾國傾城來形容也不為過。

謝府四姑子,謝婉瑩。

即便鄭若身為女子,也不得不讚嘆,身為遼西第一美人的她,著實有這個資格傲世天下。

謝婉瑩走到鄭若身邊,停了一下,很高興的說道:“阿若,你也來了?”

鄭若起身還禮,“是。”

“咦?阿若你怎麽沒有戴我送給你的簪子?”她問道。

“實乃太過貴重,阿若怕弄丟,糟蹋了阿瑩的好意。”

“咯咯——”謝婉瑩輕笑,“丟了便丟了,到時我再送阿若一支便好了。”

謝府百年大族,又是可以和瑯琊王氏比肩的大姓,那樣的簪子,謝婉瑩還真的是沒有放在心上。不過,這句話說來,就有些笑話鄭若了。這不,她話一落,周圍簇擁著她的人都捂著嘴吃吃的笑起來,看向鄭若的眼神都有些怪異。

鄭若倒不在意,她剛才說的話,也只是客套話罷了。鳳凰於飛簪雖然貴重,可她見識過別這還要貴重的東西。就這麽一支簪子,她還不放在心上。可惜的是,上次在蘭江邊,並沒有送出去。

她暗暗打算,以後就將它賣了,換取錢財也好。

“阿若且稍坐片刻,稍後再來與你敘話。”謝婉瑩笑著道。

鄭若點了點頭。忽然覺得她方才笑著的時候有種熟悉感,好像一個人。她恍悟,謝婉瑩那淡然的笑容,恰到好處的淡雅,可不就像極了王九郎嗎?

對王九郎的歡喜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?鄭若好奇了,那她以後是怎麽嫁給李赟為妻的?

謝婉瑩走到了前面和麗夫人見過禮之後,麗夫人拉著她的手不斷的親熱的說著話。不知道是不是鄭若錯覺,鄭若總覺得謝婉瑩和她說了幾句話之後,總有一股視線膠著著她身上,可等她去看時,又沒了。

奇怪。

謝婉瑩就跪坐在麗夫人的左下首,足可見她地位之高。謝府嫡女,在遼西那可就是天之驕女啊。

絲竹聲不絕於耳,鄭若聽不清她們的話,那股若有似無的被人盯著感覺,讓她如芒在背,可偏偏又不知是何緣故。她端起酒杯,寬大的袍袖遮住臉,借以查看殿中所有人的情景。這會,她看見了,是坐在麗夫人對面的那個美貌婦人,在靜靜的看著她。帶著審視,厭惡的看著她。還不時的和謝婉瑩說上幾句,有時劉夫人也會湊上來說上幾句。

鄭若心中劃過不解,她總覺得那個美貌婦人看自己像是在看一件貨物一樣。早上心底的那種不安,再次悄悄的冒出了頭。

她警惕起來。

上一世雖然參加過類似的宴會,可今世從來之後,大兄傷了腿,卻沒有死,她不僅認識了王九郎還和李赟一起做生意。那麽,誰又能保證,這一世她參加的這個宴會會不會出現偏差,而和上一世變得面目全非呢?

不一會,張鳶出來了,與大家見了一個禮,便匆匆退下了。

起初鄭若以為自己眼花,不過幾日不見,她簡直是判若兩人。身形消瘦,面容枯槁,簡直就是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。哪裏還有那天半分跋扈的樣子?

張鳶退下去之後,就有歌伎舞伎來到殿中。

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,就是方才那個一直註視著鄭若的美婦人也不再看著她。

鄭若心中存疑,小心的註視著殿中的每一個人的神情,尤其是那個美婦人還有謝婉瑩和坐在她身邊的劉夫人。

左將軍府的宴會是兩人一席,鄭若和鄭玉坐一席,鄭婉和鄭茹坐一席。許是感覺到鄭若的一場,鄭玉怯懦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,“七姐姐,你怎麽了?”鄭若回過神來,對著她微微一笑,“無事。”

“七姐姐,她們一直在看你呢。”鄭玉對著旁邊嚕了嚕嘴。

鄭若看了過去,鄭婉鄭茹兩人正對著自己竊竊私語。感覺到她的註視,鄭婉哼了一聲轉過頭,鄭茹也不動聲色的別開了臉。

鄭若心中疑慮加深。上一世參加的宴會,是為了陪鄭婉鄭茹而來。可如今看她們幾人裝扮,處處不如自己,倒反而要襯托自己一般。

她心中突突的跳了幾下,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了。見劉夫人和那美貌婦人聊的歡喜,心中暗自思忖,不會是那劉夫人要在這個宴會將自己的婚事給定下來吧?

轉念一想,即便真的要定下自己的婚事,可還是要與阿爹商量的,今晚阿爹就要回來,自己也大可不必如此擔心。

這樣一想,心中倒也大定。淡漠如同萬載雪山的雙眸平靜下來,卻也不敢大意,一直留意著前方那群人的舉動。

謝婉瑩似是感覺到她的視線投過來,舉起了雙耳的酒杯,笑著對她遙遙一舉,然而以袖掩面,一飲而下。末了,還對著她笑了笑,隨和而親昵。

可看在鄭若眼裏,卻覺得這人就同那王九郎一樣,像是一只披著羊皮的惡狼。總覺得她的好意,來的莫名其妙,而且這種好意,似乎只在表面上。

一直到宴會結束,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,謝婉瑩被眾多的貴女們圍著,也無暇到她這邊來。鄭若的心微微松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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